忘年恋交友会所

【启磊启无差】疼痛难免(G / 一发完)

  • 刘启/王磊无差,斜线无意义

  • General Audiences

  • 感谢格宝对两处食物梗的贡献


Summary:

“已经不疼了。”王磊说了两次。一次在此时,一次在一切结束之后。
刘启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颤抖着,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刘启和王磊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刘启觉得自己想了个培养感情的绝妙主意。他在和王磊聊一些地下城没有的东西,企图通过他的复述靠近自己不曾见过的旧日世界。

王磊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在这类话题中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双眼望着某一个方向一阵,再微笑着回答他的提问,再被他可能不太符合常识的发散逗笑。

这一轮他问:活着的鲸鱼是什么样的。

你很难向一个没见过海洋的孩子描述什么是鲸鱼。

鲸,海中的庞然巨物,看似鱼类实则用肺呼吸,定期换气,跃出海面带起一片波涛浪涌。如果你有幸站立于甲板之上,可以稍作等待,待它拍出的气浪为你裸露在外的肌肤蒙上一层水雾,随机被太阳照射蒸发重回干燥。王磊说不清这是他对回忆的再加工还是切实的经历,年代太过久远,他不敢肯定,说得断断续续。

刘启也曾见过,在苏拉威西的那一夜,和王磊一起。那不知种类的鲸保持着跃出水面的姿态,冰冻的,挖出来可以带回地下城作为补充粮食——不,地表覆盖的严寒与化学物质早已让它变得不可食用。春江潮水连海平的场面也无缘得见,也许童年时见到的冷却池更符合他对海洋的想象。

“那海雾和人造雾比起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刘启又问。

王磊试图回答:“味道不一样,水汽更重一些——可能加湿器差不多,没多大区别。”

刘启想象了一下,问:“鱼腥味?”

王磊点头:“差不多就那样吧。” 

“除了那条鲸鱼,我还没见过实实在在的鱼呢。”他告诉王磊,他对大部分来自过去的味道的认知都来自于香薰机。

现代科学家们为了纪念黄金时代和延续人类文明,推出了模拟各种味道的香精,甚至衍生出了专门用于科教的香薰机。教师在课堂上介绍某种气味、打开仪器、工业合成的化学药剂蒸腾转化成来自黄金时代的气味。他对鱼腥味的认知同样来自于此。

王磊发出心不在焉的应和声表示知道,他提醒刘启:“鲸鱼不是鱼。”眼帘垂下,偏过头不去看他。

刘启这才想起来他的女儿不过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慈爱的父亲必然清楚他女儿的成长环境。糟糕的床上话题,甚至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刘启察觉到了王磊转瞬即逝的刺痛,他的心同样被一根小针扎了一下似的。于是他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挣脱了王磊的怀抱。

王磊呼出一口气,收回自己被枕得有些麻得手臂,问:“要睡了吗?”

“亲一下再睡。”嬉皮笑脸,不请自来。刘启专注地看着王磊,他跨坐到他身上,伸出一只手撑着床头,遮挡他看向别处的视野,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向他索吻。

王磊顺从地打开口腔,放任小情人的舌头伸进来攻城略地,亲密交缠。刘启的指腹磨蹭着他的短须,刚打理过的胡须不像往常那么硬且扎人,随着他手指的挪动伏到。他们腻歪了一小段时间,最后只是抱着,互道晚安。刚刚那股灰暗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给我看看,胖点了没?”刘启用手去摸王磊的腹肌。

王磊笑着任他作怪。

“真想试试炸小黄鱼。”刘启又说,“你下次出勤的时候帮我捉一条呗。”

“都听你的。”王磊从未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听刘启对他提要求的。他一口应下这不切实际的命令。

 

木星危机过后,他们一行人在医院躺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王磊挨的刀子最多,在医院一趟就是大半年,从一个长时间昏迷不醒的病人逐渐恢复成可以勉力走两步复健的伤员。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及骨折,他的右腿膝盖一下几乎被砸得稀巴烂,抬出来的时候像是一团绵软的灰黑破布包着红白夹杂的碎屑。所幸医学飞速发展,这种黄金时段需要截肢的外伤重创只需多花些时日,梳理开肌肉肌腱按结构修修补补,利用钢钉和人造骨骼重塑支撑,可以解决个八九成,总不过需要反复开刀罢了。

期间刘启总是得了空就去看他,但两人几乎不说话,只是坐着,一躺一坐的两具雕像。刘启有时会把自己的工具箱带过来拼装一些民用的小玩意,有时则带了一本边角翘得七零八落的机械实用书来翻阅。

偶尔周倩过来的时候会提着自己领到的水果,放到桌面上,其他成员也陆续来过,果子在王磊床头堆成一座小山。如今水果几乎算得上是奢侈品,小队幸运地获得了军功,人还没彻底好全,升迁的风声和福利补贴就已抵达。

刘启越殂代疱,救援队成员拎过来的探视礼品他都一一帮王磊分类码好,王磊有些讶异于他平和的态度——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密感。他默许了刘启日益见长的僭越。

王磊躺在床上,忍受着止痛药过后呼啸而来的疼痛。刘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起来已经打起了瞌睡,毛茸茸的寸头晃得像只刚出生的黑色小犬。于是他在下一轮疼痛袭来之前终于容许自己轻哼出声。

刘启却立刻醒了,问他是不是疼。

王磊哼哼了两声作为回复,到底被发现了。本该因软弱而沮丧的心却莫名雀跃起来。

“吃点苹果吗?”

“行。”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回答,南方口音平直,发音时唇齿粘到一起,像融雪落到滚烫的车前盖一般可以迅速消融。而刘启的发音总是干脆利落,掉在地上没准还能弹起来滚两下。

刘启站起身来的时候抖了两下才站直,注意到王磊关切的目光说了声没事,继用脚把床边的垃圾桶踢到椅子旁边,拿着陶瓷刀和苹果瘫了回去。他开始料理床头的苹果。王磊睡着的时候,刘启不见外,饿了拿起果子随便擦擦就自己吃了——他自己份额的水果也在王磊床头上了。王磊醒着的时候,他倒是换着法子折腾。

平常王磊打完针没什么大事,那就普通地削个外皮,削下来的皮要薄,不能断,削完了递给王磊,王磊适时捧场。要是他哪疼了,拆线了,又开刀了,刘启就会绷着脸送上一盘带着花样子的礼物。

王磊头一次去拉伸埋了钢钉的肩膀时,刘启甚至摆了个小天鹅盘。

好几次王磊痛得连嘴都张不开,但不知怎么,他没法拒绝,甚至有点依赖刘启的陪伴和可能会加重不适的喂食,本因长期从军被湮灭的脆弱重新疯长,刘启则慷慨地为这脆弱灌溉养料。

手术造骨带来的疼痛绵长阴郁,如附骨之疽,大多在夜深时袭来,探访时间已经结束,他只能独自躺在病床上苦熬,在耳鸣和空调啸叫的陪伴中捱到天明。

少数时间很幸运,恶疽肆虐整夜后依旧击穿了止痛药铸成的城墙,企图在白日将他再次折磨一番。他痛得狠了,从牙关到指节都在抖。刘启把苹果切丁碾泥,他负责半躺在床上,只需张嘴吞咽。冰凉的钢勺挨到唇边,犹如从天而降的液氮冷却弹,沸腾的疼痛瞬间冰封千里。这青年哪来的那么多闲情逸致?简直像刹车时代以前的人。

这次是四只简单的小兔子。一手可握住的果子切成四瓣,靠近果核的地方横切掉一小块,背面深切两刀形成一个V字,抠掉V中间的部分即可完成。果皮和边角料归刘启,打扮过的大头归王磊。

王磊看他又在吃边角料,有些赧然,心头跟有只小狗在挠门似的。他问:“你怎么老吃果皮,这还多着呢。”

刘启反问:“家属吃果皮,病人吃水果,不是这样的吗?”

王磊有些讶异,问到:“不至于,你从哪学的歪理?”

刘启面露茫然:“我看我爸就是这么干的,果肉全归我妈,我妈再分给我。”

“哦,这样啊。”王磊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家属、失去的父母、童年。这孤独的孩子在试图摹写父母的生活,但对象——是他这个孤家寡人?打住,不能再胡思乱想,他没资格往前一步。

他让刘启再吃一个,但青年依然固执地坚守自己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像只忠诚的狗,把自己的猎物献给人类,王磊不合时宜地产生了联想,随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王磊即将出院前,朵朵破天荒地探视了一次。刘启依旧吃了果皮,看一眼朵朵,有些游移,最后还是把果肉塞到王磊手里。王磊示意他把果子先给朵朵。

朵朵对刘启频繁且持久的探视颇有微词,他甚至为此特地和实习的同事调了很多次班。外人以为他们兄妹俩十分感激这位救命恩人。

某天出门上学前的朵朵问:户口你到底图什么?

刘启沉默。苏拉威西的那一夜,他看见了鲸鱼,也被迫看见了星星,年长者在风雪中倾听他与这时代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心事和创伤。王磊是他的见证人,北京地下城的一名孤儿被看见了。没法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细想。

朵朵翻了个白眼,背起书包走人。

出院后没几天,王磊带着自己剩下的队员接受了联合政府军队迟到的公开表彰。他邀请刘启和朵朵参加大会,朵朵拒绝出席。一场盛大的表演。

刘启独自坐在观众席,周围都是陌生的人,黑的灰的蓝的红的,按比例一排排坐开,他戴着自己的金色奖章,淹没在红色的坐席里。

到场的摄影师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刻,闪光灯下的王磊穿着不合身的制服——也许本来是他的号,他却瘦了太多。他看着挂着奖章捧着鲜花却面无表情的王磊,心里惶惶然地翻江倒海。

大会已经散场,刘启在原位上等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王磊微笑着和每一个上来送上溢美之词的人寒暄。军队系统的表彰本就没他什么事儿,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起身转头就走,不料没走出大门两步,王磊就小跑着追了上来,叫住他。

刘启道了声恭喜,等待下文。他趁这个机会放肆地打量着王磊。王磊暴瘦成了一根竹竿,眼窝和双颊都深深凹陷下去,往日能灵活驭使外骨骼的双腿现在跑起来甚至有些颠簸。

刘启不由自主地责怪道:“你的钢钉还没取下来,不该跑。”

王磊站在他两步开外喘气,额头上沁出几滴汗水,不知是跑动热的还是钢钉作怪疼的。他本来双拳紧握,听到批评反而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复绷紧了嘴角,迈出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人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开口前几乎像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王磊压制住了自己的咳嗽,深吸一口气,向他递来刚收到的勋章:“这个……你比我更有资格拥有它。”

军功章以黄铜为材料,压制着联合政府的徽标,做工精细,泛着冷光。刘启回绝了,他不想要这种工艺精美的伤疤——有一个就够了。 

王磊被拒绝后没有意外之色,只是低下头。刘启欲言又止,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收着吧。它就该是你的。”对他而言,这也许就是嘉奖。

王磊立刻红了眼眶,刘启体贴地将脸转开免得对方感到尴尬。他听到对方说:“好。”

刘启点点头。

王磊又给了他一个钢质铭牌。这牌子很眼熟,和姥爷出车时会随身携带的、写着他爸的串码的铭牌一模一样。区别在于上面刻的是王磊的ID和联系串码。

“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如果你——或者朵朵需要的话。”王磊近乎哀求地说出后半段话。

“好。”这次他没拒绝。刘启收下了狗牌,揣到胸前的兜里,他拍了拍上衣向王磊展示,“走了啊。”

“小心点。再见。”王磊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请记得联系我。大半年的依赖和喂养,如秋叶般落到地上,被风带走。

171-11中队在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北京。他们离开后的第一个月,刘启在领补给的时候被居委的供货员叫住了。

“你等会儿!”供货员看了眼他的ID,掏出两袋水果:“你和你妹的——咦?怎么还有一袋?”供货员再次确认了屏幕的信息:“哦——军队里转过来的配额,你还有亲属在军队?”

刘启问:“上面写了是谁的吗?”他有个猜测。

“保密,没写。你自己不知道啊?”

刘启笑着拎走三袋水果,他当然知道是谁。

朵朵默许了他接受神秘礼物的行为。从此以后月月如此,水果从来不落下,某地又有灾情后往往会多一些零食。他们一直没联系王磊。

 

新年再次即将到来之际,兄妹俩终于彻底整理了老东西留在家里的鸡零狗碎。

朵朵负责归类,刘启郑重地将它们装进一个又一个的铁皮小盒子里,用油纸包起来藏在床下。家里因为少了一个咋咋呼呼的老头显得格外空旷。

他打包着最后一个箱子,朵朵已经瘫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朵朵开始哭泣。刘启放下箱子,着急地爬上床。他把手伸向她,却被打开了。他只能眼看着她流泪。

“那天,是我硬要出去的。如果我乖乖留在家里过年……”朵朵翻了个身,把头贴近他的膝盖。

刘启也心碎了,他弯腰抚摸女孩的额头,用同样破碎的声音回道:“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带着我上了地表,现在也许已经没有地球了。”

“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命。”他说。朵朵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他们糊弄着吃了点东西。电视正值晚间新闻,带着电流的女声播报:“CN171-11救援队在此前的行动中表现优异……”王磊比表彰会现场更凹陷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人竟然能瘦到如此程度,像具坚毅的骸骨。屏幕上的他一闪而过,再次负伤,手臂打着崭新的石膏。

他俩盯着屏幕。王磊得了军功,职位却没有变动——这时代多的是这样的军人。171补充了新人,暂时没编入固定的根据地,依旧负责去往各处抢险救灾,这次是西南方向的地下城。

他问朵朵:“你还想杀他吗?”

朵朵看向家门,门上挂着她的书包,书包上有只清理得狠干净但有些破败的长颈鹿。子弹也被她收进了床底的小盒子里。

“不想。”朵朵平静地说,眼神牢牢地嵌在那只长颈鹿玩偶上。

刘启心知此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却怕自己这次要是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也许他不会再有勇气提起这近乎谋逆的请求,也许王磊在下一次行动中丧生。他咬咬牙,吐出自己预谋过千百回的设想:“我想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还没等他说出理由,朵朵嗤笑一声,面露怪色打断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刘启被她戳中了心事,心里铸了不知多少日子的积木城墙一触即溃。他咬紧了牙关,在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背叛者,巨大的孤独几乎将他压死。

几天后朵朵还是同意了。她早就察觉到哥哥坚硬的外壳下逐渐变得空虚,内里似乎因为失去了族群的成员在逐渐枯萎,她苦思冥想了几天——别无他法。

当然,她假装接受了哥哥关于年长军人能帮扶她——两人的小家的说法,“你能把他喊过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吧!” 

 

第二天刘启联系了王磊,让他调职到北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王磊是军方人员,刘启不确定是否有能直接联系上他的民用私人频道,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蹭汽修厂的通讯频道。他起了个大早,自以为和往常没多大区别。朵朵从浴室出来,刚一照面就噗嗤笑出声来,“刘户口你至于吗?”

刘启不解。

朵朵让他照照镜子。头发洗了,胡子剃了,衣服全新的,甚至连胸牌都搓得发亮。“这不是哪都挺好的吗?”刘启问。

朵朵还在笑:“就是今天哪哪都好才夸张,你平时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啊?”

刘启的心瞬间跳得飞快,甚至把两抹晃眼的红泵上了双耳。他半真半假地追打朵朵,要弹她的脑袋。“你就放心吧!”,朵朵边跑边喊道:“出不了岔子!”

因为朵朵的调侃,刘启去往汽修厂的路上莫名多了一分紧张一分心虚。即使是周末,汽修厂的排班依然满满当当,到了车间,厂里相熟的同事全都在。挨个打过招呼跟历了劫似的,他尽量若无其事地拨通了王磊的串码。

对方弗一接听的时候很是莫名:“您好,这里是171中队王磊,请问您是?”

“……北京第三区汽修厂重型机动车大队。” 

王磊的声音紧绷起来:“是刘启出了什么事吗?”

刘启忍不住咧嘴绽放出一抹笑容,回答道:“王磊上尉你好,我是预备运输员刘启。”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心跳却独自加速起来。

“哦……刘启?你好,你好!你……怎么样?”

“挺好。新年好。”刘启很难相信他们时隔两年还能继续对话。

王磊卡壳了一下,声线和刚刚的不同,带上了鼻音:“你和朵朵也新年好。”

刘启仿佛听到了李一一写的春节十二响热闹的鞭炮声,也许是某个机床焊压零件发出的声响。他把话筒紧紧地压在耳廓边——汽修厂噪声太大,被迫保留了这种古老的声音传输方式,耳廓的地方突突响着,甚至有些发热,王磊话音刚落,他就迅速说道:“我——我和朵朵想让你来北京。”

王磊立刻答应了,甚至没问为什么。

刘启倒是因为他的一口答应犹豫了起来:“你不问问为什么?”

王磊答:他一直在等。不曾设想的直球把刘启打蒙了。

新年即将到来,刘启觉得,这也许是三年来最快乐的春节前夕。

 

手续流程比刘启想象中快,一个多月后,171-11队出现在了北京三号地下城。Tim如愿以偿地结束异地恋。

王磊当然以为自己来是为朵朵提供生活保障的——虽然距离朵朵能够随车实习仅剩不到一年,他非要命令自己这么想。领到军队调令后,他原打算申请军属房,好让兄妹二人都住进来,但因家庭成员已故的关系没法满足申请条件,最后和他的队员一样只分到了单人户型的人才公寓。

他请刘启和韩朵朵参加自己的乔迁宴,朵朵终于出席。

 

 

新年已过,但地下城似乎仍残留着老人家所钟爱的年味,路上还能见到些许忘了取下的新年装饰。

公寓位于地下城边缘地带,层数挺高,附电梯。电梯上楼,拐过两道弯,王磊的公寓座落在走廊尽头处。白墙,灰地砖,黑门板,银门牌,看着怪冷清。

刘启来得比原定的时间要早很多,他仗着自己手快,提前几天就把今天要做的进度给完成了,和同事打个招呼请他们作掩护,蹑手蹑脚地溜走。

溜走时他的心情无比雀跃期待,恨不得城轨能飞,立刻抵达王磊的住所。此刻却开始后悔为什么非得提前来——其他人到了吗?只有他和王磊两个人会不会太尴尬?他甚至为此平白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他慢慢地走过去,用平时从未有过的缓慢速度。但走廊挺短,转眼间他就站在了黑色的门板前,这门板也许就是他待会儿的棺材。他再次整理了自己的着装,从上到下都是新的,和汽修厂那天一个阵仗,深吸一口气企图遏制自己乱飞的思绪。他清清嗓子,抬起手企图敲门。

没等他敲下,门开了。刘启在梦里描摹过无数遍的那张脸终于落到了现实里。

王磊依然是那个王磊,英俊冷冽的面容,深邃的眼高耸的鼻,打理得当的短须使他显得比其他军人精致。身着黑衣,即使在休息日也不忘把衣摆掖近裤腰,本该贴身的速干T恤在他的腰间堆积出几条细细的褶皱,因他弯腰的动作从后腰往前方生长。手臂上的石膏已经取下来了,他比电视上看着更瘦。当看清门口乍然出现的人时,救援队的精干老练的队长竟然愣在原地。

刘启完全忘了自己设计了整晚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或成人应有的礼貌寒暄,他猛地抱了上去。

拥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互动,当刘启把朝思暮想的人拥入怀中时,他完全没法整理出一个完整印象。他像回到了苏拉威西发动机下,被两块钢铁巨物夹在中间,他努力地挣扎,在心里祈祷在外的他人能挽救自己的性命,熔岩发了疯似的散发热浪,耳边的机械音喋喋不休地叫喊警告,他觉得自己几乎死去。但他又像回到了童年,那已经遥远的记不清的童年,他像是第三者,遥遥看着父亲在冷却池旁将自己举得高高的,轻盈,怀念……安心。这两个幻想是同时出现的,人的大脑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承载如此复杂的情绪,随即一键清空。

王磊举起双手回报他,轻抚他的后背和肩胛,把下巴凑近他的耳朵轻轻贴住,青年的耳朵红透了。 

多新奇的体验,他从未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此亲密地拥抱过。他比王磊要矮上几厘米,于是他抬头,想将被王磊肩颈压住的鼻子凑得更高一些——更近——

王磊亲吻了他的耳骨。短须带起一阵瘙痒,他不敢置信地僵住了,拥抱着他的人似乎也被他传染,他又因对方的尊重生气起来。

他喊了王磊的名字,将对方抱得更紧。于是那片瘙痒又蔓延到他的颧骨,接着是下颌,他配合地抬起头,不敢睁眼,湿润的触感停滞了一瞬,随即终于抵达他早已张开的双唇之间。

一个真正的吻。

他哭了。

 

乔迁宴十分热闹,陌生又熟悉的小队成员全都在。王队理所当然坐在主位,左手起是周倩——Tim背叛了刘启,挨着自家对象坐,右边起是刘启、朵朵、李一一,小天线等搁中间。进门时大家纷纷向王磊送上礼物,毯子、蔗糖、集资购买的小家电。Tim留意到刘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游移不敢看向男主人,本想取笑一番,被周倩一掌拍在背上制止。她俩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误会了。

刘启和朵朵当然不会再记恨王磊。

他甚至费尽心思从黑市弄来了酒。江浙的酒。

当他在饭桌上把那瓶玻璃瓶装的琥珀色酒水掏出来递给王磊的时候,整张桌子都沸腾了。

“可以啊刘启!这你都能弄到!” 酒属于军用物资,紧俏,Tim击节赞叹。

“这不太常见啊……”周倩凑近端详,“王队你介绍介绍?”

王磊笑着拿回刘启的心意,12%,400毫升,长方瓶,黄色塑料盖儿,标签被挂掉表层,只留下模糊的白色残纸。他揭开盖子,闻了一下,味道熟悉。

他看向刘启,刘启就坐在他身边,还没尝到一口酒,却像已经醉了。

“绍兴的。”刘启又露出炫耀的神色,两条蚕眉几乎要在粗狂高耸的眉骨上跳起舞来,“你尝尝,可贵了。”

朵朵低头吃着肉罐头里挖的一大勺,一双鹿眼睛不忘悄悄往这边瞟。

王磊斟了一杯底的量,只消一口,他就对自己说,别笑,别笑——酸甜味突出,米味淡,氧化味重。绍兴确实生产黄酒——烹饪黄酒也算黄酒。

“这东西可不好弄,”王磊总算憋出一句话,四十六年积累的人类智慧在此刻到达巅峰,他慢条斯理地把这瓶酒重新包装了起来,“既然是刘启的一番心意,我得自己留着。”众人不明所以地哀嚎一片。

那两条蚕真的要飞起来了。

王磊挥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把那瓶料酒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柜子最显眼的地方,又拿下另外一瓶伏特加:“今晚我们喝个猛的。”

 

李一一离开的时候回了好几次头,不敢置信。刘启竟然允许他把朵朵先行送回家。朵朵露出了微笑,向刘启眨眨眼睛:“注意安全。”

“想什么呢!你才注意!”刘启啪地关上大门。

他没走。王磊正在厨房收拾手尾。

王磊的公寓并不大,他下午已经参观过了。大约三十平,单间,内部同样以冷灰色调为主,进门后,墙边上了隔板可以放杂物,下面放着他的军靴,不过两三步就到了沙发处,沙发对面是一张桌子,今晚用以充当饭桌。桌子往前走是杂物架,有一个可以容纳行军装备的专用空间。开放式厨房,单人床和衣柜用屏风加以遮挡。东西不多,整间屋子像样板房似的,甚至连床都像全新的。

“刘启?”王磊收拾完厨具,走到他旁边坐下。

刘启此时正以不雅的姿态瘫坐于沙发,双臂打开,挂在靠背上,沙发狭窄,王磊一坐下就进了他的臂展之间。

王磊专注地看着他,希望青年能沉不住气,做点什么打破他们之间的隔阂。

但刘启不敢回望,盯着架子上的料酒,黝黑的颈项由于扭动浮现青筋。王磊刚才调低了灯光的亮度,他希望王磊没有留意到,他的脸已经红了,两人都心知肚明不仅是酒的缘故。

王磊靠到沙发背上,呼吸中带着甜美的酒气。刘启不安地动了动手臂,但又不舍得收回。王磊歪了歪身子,彻底靠到了刘启身上。

“关于下午的事,你想聊一聊吗?”王磊问,他抬起头,由于贴得太近,他看不清刘启的全貌。窗帘的遮光能力很强,室内的小灯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昏暗带来暧昧。

刘启把头别到别的方向,手也缩了回去:“我不知道。”

他低声补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磊为此感到庆幸。他伸手抚摸刘启绷得紧紧的下颌,迫切地发出邀请:“刘启——”

刘启打断他:“叫我户口。”

王磊接上下半句话:“你随时可以亲我,户口。”

于是他的户口轻柔地托着他的下巴,不太熟练地将嘴唇送了过来。青年人轻吻他的时候,只会听从本能,也许还有一些青涩的经验——即使下午已经试过一次,他依旧还不懂得怎么换气,也不知道扮演主动的角色时该如何安放自己的舌头。唾液在过于长久的交缠间蔓延开来,顺着他的胡须往下蜿蜒。这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吞咽唾液了。王磊轻笑出声。

“户口!”刘启咬了他的舌头一下。两人短暂地分开了。

刘启整个人都在颤抖,连睫毛都是抖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如此可爱。

“你弄疼我了。”王磊假意说到。刘启抖得更厉害了,却整个人压了上来,将王磊锁在自己的双臂之间,“我……我想要你。我喜欢你。”

他们从沙发滚到了床上,屏风被刘启不慎踢翻了,王磊被压在床上时余光能看见那扇黢黑的铁门,但他无暇他顾。

身上的人像个孩子,又像个大盗,给予,索求,将他破坏,又将他重塑。不断地吻他,亲吻他肩膀的旧伤、咬他的腰。刘启像个虔诚的信徒,伏跪在床上,嘴唇巡游到王磊右腿膝盖一下的时候,他再次哭泣,将泪滴尽数洒在横梗整条小腿的伤疤上。

“已经不疼了。”王磊说了两次。一次在此时,一次在一切结束之后。

刘启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颤抖着,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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